本文摘自巴曙松研究员主持的连线华尔街第五十四期内部交流纪要，讨论仅代表个人观点，与所在机构无关，不代表任何机构的意见。本期报告由巴曙松研究员和牛播坤博士共同整理。【主讲嘉宾】秦佶，CFA，现任德国商业银行(COMMERZBANK)纽约市场风险组经理, 主要负责固定收益和股票交易风险控制。她先后在北京工业大学、辛辛那提大学获得计算机本科和计算机工程硕士。她有着多年的投资和风险管理的经验，工作经验包括：美国联合航空研发中心;德国商业银行纽约分行风险管理部门监督市场风险;结构型信用投资部投资经理，管理过8亿美元的投资组合;利率交易组主要负责回购和国债的交易。她同时担任亚洲金融协会的董事和美国最早成立的华尔街女子俱乐部导师(WBC)。

　　【会议纪要】

　　一、金融危机后资产负债管理的新变化

　　近年来，资产负债管理在欧美银行界愈发重要，在中国银行界亦是如此。美国经济危机过后，资产负债管理部门在银行中的地位逐步提高，监管程序、条规也越来越多，所以风险控制方面正在扩张，模型也作了一些改进。

　　1、资产负债管理部门及基本职责

　　大部分银行都成立了Asset-Liability Committee(ALCO)，即银行内部的资产管理委员会，根据利率变化，协调银行的借贷策略和融资需求以实现自身的盈利性。金融危机之后，其组织结构做了较大的改变。ALCO由银行的CEO领导，CFO、CRO和主管ALM的Treasury是ALCO最高层的组织者。总行和分行都设有ALCO，定期地一起看报表，讨论当前的情况，并对未来做出预测。

　　基本职责主要包括两个：第一，帮助银行做短期融资，通过定期发行债券进行中长期融资,对资产和负债流动性缺口风险进行管理。第二，由于银行的资产和负债都具有利率敏感性，而市场利率存在一些无法预料的风险，将对银行的效益造成很大影响，所以需要对利率敏感性缺口进行管理。

　　ALCO决定了银行的大方针，例如，对风险的承受能力(主要是流动性风险)，判断未来利率变动的大致方向。除了银行的资产负债管理，其他金融机构，比如保险公司，也有其资产负债管理体系，大部分概念是一样的。

　　2、ALM特点及危机后的变化

　　银行的资本结构包含了长期、中期和短期类资金，其中长期性的融资能带来资金的稳定性。而前台的操作人员最了解市场，业务管理人员或头寸部门的交易员清楚哪一类资金比较容易长期停留，哪一类资金是短期性的。

　　在非银行机构中，最了解资本结构的是CFO，除汇总财务报表之外，CFO的主要任务为计划好资本结构，即决定企业部门向银行借多少钱、发行多少债券或股票。很多大型企业，如丰田、通用、西门子等，都有其自己的融资部门，甚至交易部门，其融资和交易部门都汇报给公司的CFO。而在银行中，主要由ALM部门来管理资本结构(因为他们最了解市场)，其主要任务是做融资，并且ALM部门直接汇报给银行的CEO。一方面，ALM对市场较为了解，知道何时以及如何做融资，能跟市场保持良好的关系。另一方面，当地市场的政策、央行的要求和规则都非常重要。在美国和欧洲，风险管理和合规管理都非常重要，过去银行出现很多问题，央行对此很不放心，因而制定了很多条规，提出了对报表、压力测试的要求，并要求银行定期汇报，随时关注银行是否存在潜在危险。

　　ALM要经常参加一些同行业协会，了解市场的变动。例如危机之前，银行间贷款很多，而危机过后，银行间的信用度和依赖度大大降低，这也是央行希望看到的。央行不希望银行之间有太多的关联，希望银行融资更多的来自企业和个人，因此危机后，美国银行间贷款大量减少，银行融资大部分来自基金。由于大部分企业、个人资金或退休基金不是存在银行，就是在基金里，所以当市场不好时(特别是股票市场不好时)，大家都较为保守，银行、基金中的个人存款较多;当市场发展较好时，大家更倾向于投资股票，银行就会增加来自基金的融资比例，因此市场关系决定了银行融资的价格和方向。

　　国家或央行制定的政策改变之后，银行也需要不断地推陈出新、开发新产品。例如几年前，由于美国央行增加了对货币市场基金的要求，规定了不同投资期限的投资比例，限制了其风险承担能力。同时，由于银行很大一部分融资来自于基金，所以限制了银行的长期融资，使得银行的融资曲线容易超出限额。对此，部分基金提出一个方法，由于央行规定不能借出一个月，所以借出七天，在借出的同时，附加一个随时偿付的期权，可以随时终止借款，终止时要提前七天通知，使其有足够时间来寻找其他的替代来源，这样一来，借款期限就不超过七天。

　　危机后的另一个改变在定价方面。过去市场好的时候，资金宽裕，价格并不透明，银行在外部融资之后，在内部各部门之间贷款也依照同外部差不多的价格。外部融资的利息同ALM贷给信贷部门的利息差价即为ALM部门的利益。在期末分析时，发现流动资金很贵，所以银行做了一套系统，每一笔贷款都实现明码标价，如贷款给某企业标价6%，其中4%是ALM流动性差价，2%是防止企业破产的预备金，需视企业信用程度而定。此外，不同期限的资金都有价格，这些价格并不代表现在，ALM部门向信贷部门收取的贷款利率并不是当前的市场利率。由于银行在短期、中期、长期分别有不同的投资策略，所以需要多借入一些资金来保证银行的运转，这些资金所产生的费用并非都由ALM部门自行消化，而是平分给各部门。这也改变了银行部分业务的做法：过去交易部门通过ALM部门以隔夜拆借利率借入，再以较高的利率放出，赚取其中的差价。在新的结构下，他们将无法获得盈利，因为ALM不再以隔夜利率贷款给内部部门，银行会用内部公开的固定公式计算，将各项费用的平均值计入，计算出的结果往往高于市场隔夜利率。

　　这减少了银行内部套利的可能性，每个部门将更专注于自身最擅长的领域。交易部门专注于市场风险，信贷部门专注于信贷风险，ALM进行统一管理。例如，美国的沃尔克法则规定银行内部不能有自营交易，一些原来比较赚钱的部门自行成立了公司，但无法盈利，原因在于向银行借钱的成本大幅上升，受到流动资金的限制，导致原来的盈利方式发生改变。

　　二、流动性风险模型

　　1、关于流动性风险的限制

　　首先，资产负债管理部门对流动性风险设置了限制。先对整个银行设定总的流动性风险的限制，再对各个分行设定限制，对各个业务部门也要设定限制。限制分不同层次，一般来说，大的银行至少分6-7层。总行设定一个总的限制，每个分行设定各自的限制，但各分行加起来一定等于总行，所以要自上而下制定风险限制。ALCO的总管们一起分析业务部门的流动性风险承受能力，设置限制会直接影响业务部门的利润。风险与回报成正比，承受的风险越大，潜在的回报越高，但是对于银行来说，承受的风险过大会有倒闭的风险，所以ALCO需要决策大的业务方向。

　　其次，比较流动性风险与市场风险。对于市场风险而言，计算一个风险值的限制即可，例如，风险值不能超过100万，或者个人管理的5年期中小企业信贷不能超过100万。但对于流动风险而言，限制不是一个数值，而是一条曲线。计算流动性风险的限制时，需要将资产和负债的现金流都计算出来，还要得出预测现金流，因为有的现金是反复出现的。例如，轮流贷款的企业每个月可以选择还款或重新再贷款，每次贷款都是再贷一个月，对于信用比较好的企业，银行会不断地贷款给它，做模型时需要考虑这种情况。从负债的角度来看，商业银行的资金来自个人存款、企业存款、银行直接存款以及其他金融机构的存款资金，这些存款有一条曲线现金流。例如，在坐标轴上，用X轴代表时间，做得好的模型甚至能够看到未来30年的现金流;Y轴表示最基本的现金流，若贷出了100万，则Y为-100万，若期限为5年，基本的算法就是5年后，-100万后回到0。所以现金流本身是一条曲线，设置限制时，也要按照一条曲线来设置。

　　对于典型的流动性风险的曲线来说，X一般为几天到几个星期(不同银行的风险承受能力不同)。短期内，Y一般为正数，即现金流入多于现金流出，否则银行就会破产;长期来说，Y一般为负数，因为商业银行的传统的模式就是借来短期资金，进行长期贷款或投资，若全为正，银行将亏损。该曲线还有不同的层次：总行有一条流动性风险曲线，每个分行有不同的曲线;再根据部门进行划分，总行里有很多个业务部门，如信贷部门、交易部门，ALCO的组织者根据每个部门对流动性风险承担能力的不同，设置不同的限制。

　　此外，大部门银行都是国际化银行，都有各种外币，针对每种货币也应该设置一个流动性风险的限制。银行都有自己的主要货币，例如，中国银行的主要货币是人民币，美国银行的主要货币是美元，欧洲银行的主要货币是欧元，对自己的货币风险限制会比较大。银行要做很多国际业务，产生大量外币流量，其风险根据业务的多少，以及该币种本身的流动性来制定不同的限制。一般来说，国际银行往往对货币的流动性进行分块控制。例如，把美金结算放在美国分行，欧元结算放在欧洲分行，日元结算放在日本分行，若没有分行，则通过其他银行进行统一结算。结算分行主要负责这一种货币的流动性的控制。

　　2、关于数据及模型

　　一个大银行要把所有的资产和负债汇总，会产生许多数据。首先，风险部门需要保证所有的数据都是正确的数据，因为垃圾的数据只会产生垃圾的结果。其次，无论流动性风险或是市场风险，风险系统中的交易必须反应它的特征。如果交易里带有一笔期权，倘若没有将期权风险考虑进去，将只看到银行借了一个月的资金，却没有看到每七天对方有权赎回使资金变动的风险。风险官需要特别关注期权是否被计入风险系统当中。如果系统描述不正确，其结果也会产生偏差。

　　模型一般由风险部门去做，但是需要与前台人员讨论，保证做出的东西不是理论性的，而是实际性的东西。模型本身很复杂，因为包含许多假设。

　　流动性风险需要预测。一方面，不能只看当前现金流，要看在压力的情况下，银行是能正常运转、还是会出现问题。在压力情况下，银行将面临的问题需要使用模型进行描述。存款包括个人存款、企业存款和来自其他部门的存款，一般情况下，如果没有大的危机，个人存款不会出现问题，因此个人存款是最安全的。个人存款中主要是活期存款，尽管每天都有人存、取，但是大部分人会将钱留在银行当中。通过观察过去几年存款的平均值，可以估计出一定比例(如80%)的存款都不会变化。另一方面，模型要进行一些假设，并且需要反复使用历史数据进行回测，看假设是否依然成立，是一个动态的过程。并非确定80%后始终不变，要根据市场的变化进行调整。若存款全部变成隔夜，现金流都变成活动的，银行将无法盈利。

　　模型中有时不只一条流动曲线，还包括理想、正常、较差的情况或短期出现一定压力的情况等。比如，除了市场正常时的曲线，也会有市场压力较大的曲线，可能会重演2007年金融危机中的市场状态下曲线的形态。例如，信用证是一种常见的企业贷款方式，银行承诺借给企业一笔资金，但企业只有需要时才会提款，从合同上来看，企业有借款的权利，但除非企业遇到资金运转问题，否则它不需要按照信用证全额借款。因此需要根据公司的历史行为，来判断该公司一般会提取信用证中的多少资金，并进行模型假设。如100万的贷款中，该企业一般提20-30万。模型本身也会分几种假设，在正常市场范围内构建一个模型，认为它可能会提20%-30%，再构建一个市场压力比较高的情况下的模型，企业贷款周转比较困难，可能会使用40%。限额由每个银行自行决定，但一般曲线的限额不要放在一般的曲线中，而要放在第一级压力的曲线之下。雷曼兄弟银行并非没有进行流动性风险控制，但最后依旧倒闭的原因是由于没有准备好压力测试，没有预测好恶劣的情况。因此，要看到压力的情况下流动性曲线的情况。

　　3、关于抵押资产

　　抵押管理是资产负债部门的一项职责，因为抵押的资产在压力的情况下可能会迅速贬值。大部分时候放出贷款时对方可以提供一定的抵押物，如财产抵押、债券抵押等，如某地方政府可以将自己发的债券作为抵押物，或将美国国债作为抵押物。回购市场在中国很活跃，在美国也非常活跃，是最主要、最便宜的融资来源，有抵押的融资成本低于没有抵押的融资。但雷曼做的房地产债券给了市场一个教训，当时他们购买了很多房地产，再变成债券卖出，需要资金周转时，他们就将房地产债券抵押出去，这些债券在其倒闭之后大量贬值，对借钱给他们的投资者造成极大的损失。

　　管理抵押物每日的价格评估是资产负债部门重要的功能，不同的资产在抵押时的估值折扣不同。如果是美国国债，100万的贷款只需要102万的美国国债即可，因为大部分时间美国国债的价值不会下跌超过2%，但如果对方提供的是房地产次贷作为抵押物，银行可能会拒绝此类风险很高的抵押，即使银行会收，也可能需要50%的估值折扣，即如果银行提供100万的贷款，需要200万债券作为抵押。

　　4、关于融资

　　央行现在对银行融资的集中性风险管理较严。在银行定期制作报表时，需要画出饼图描绘资金的来源，对来自基金、个人存款、企业存款等途径的百分比有清楚的划分。另外需要规划好在市场极其恶化的情况下，哪种资产流动性最好，可以最先被用来融资，哪些资产流动性不好。这方面的计划书需要每年编写一次、每年审查一次。

　　商业银行风险最大的部分在于管理利差。由于资产和负债都受利率的影响，借入资金和长期贷款在央行和市场利率浮动的情况下，可能导致利差缩小或增大。2012年摩根大通银行“伦敦鲸”事件，做了太多同向的CDS掉期，损失了70多亿。由于银行有多余的资金必须要进行投资，这个部门很重要。他们一般通过衍生工具进行风险控制，因为衍生工具不需要进行现金交换，却可以达到风险控制的目的，常用的工具有利率掉期、CDS和对冲等。

　　三、问答环节

　　Q1：在金融危机后，资产管理的重要性显著上升，该领域有没有一些新的趋势，在技术和理念上是否有新的变化?

　　A1：主要有两点。第一，在模型上，大家都在思考怎样能将数据变得更加清楚。一家银行有上万条不同的交易，有各类不同的产品，央行在审查时要求从横向、纵向等不同角度来看待这些数据。因此对计算机部门要求很高：一方面对数据准确性的要求非常高，另一方面对数据描述的准确性要求也更高。也就是说，不仅要保证数据输入准确，也要求数据能够准确的描述其所包含的风险。

　　第二，在流动曲线的计算中要增加透明度。过去做出来只有一条曲线，现在要求每一个交易都有一条曲线。贷款的价格中要计算出流动风险、市场风险、信贷风险分别占据多少利差，要求落实到每一个交易。比较复杂的模型要分几步。第一步，观察如果加入预测，按照个人存款、企业存款、隔夜存款等，本来的现金流如何。第二步，加入模型的预测观察曲线变化。通过逐步去做，清晰的展现加入模型后曲线的状态。

　　Q2：巴塞尔协议三对流动性覆盖率有了更高的要求，这些要求实施后对银行的业务会有何种影响?沃尔克法则对美国的一些银行影响较大，对欧洲的银行会有何种影响?

　　A2：巴塞尔协议三对于流动性覆盖率的要求，负面影响多于正面影响。但从社会稳定性角度来看，使银行承担的风险降低，杠杆率也降低。现在美国和欧洲市场利息很低，存储利息很低，贷款利息也很低，因此利差非常窄，加之流动性覆盖率要求，因此对银行的效益存在负面影响。

　　洲也出台了类似于沃尔克法则的规则，德国银行对自营交易的管理同样严格。从这个角度看，欧洲和美国银行基本同步。德国银行相比对美国银行的监管只会更严，因为巴塞尔协议的主推国家之一就是德国，一般在一个项目中会自上而下的执行。没有自营交易是不可能的，否则交易员完全失去了自由控制度，只能说是大量的减少了自营交易。

 转载自：商海慧